专栏丨“里斯本丸”沉没了，但人性之光永不沉没

仲夏季节，大坝精神采访团队见到杨凤兰老人，她的背已微微驼，双手(shuāngshǒu)也有些颤抖，但(dàn)那(nà)坚毅的眼神和从容的步伐，依然散发出独特的魅力。 老人这一辈子不易，从大连到三门峡，从一个和(hé)美家庭到发生变故——丈夫英年早逝，一个女人工作和培养(péiyǎng)孩子两不误，孩子优秀和孙辈(sūnbèi)在发展，就是杨凤兰老人几十年的硕果。杨凤兰老人的乐观如同明亮(míngliàng)太阳，让91岁的生命也散发出光芒。 “九一八事变”后，东北全境沦陷在日军(rìjūn)的(de)铁蹄之下，中国人民陷入了艰难的生活。东北的经济受到极大(jídà)的破坏，人们生活无着，日子艰难。1933年2月，杨凤兰就是在这样(zhèyàng)的动荡不安中，出生在辽宁省大连市的一个贫民家庭里。 她(tā)是家中的老三，有两个姐姐(jiějiě)，由于饥饿，都很瘦弱。日本鬼子不断清剿扫荡，苛捐杂税压得爸妈喘不过气来。后来，又有了一个小妹妹(xiǎomèimèi)，生活更加困苦，小凤兰在苦水中泡大，幼小的心灵(xīnlíng)充满对日本鬼子的痛恨。 终于迎来了大连解放，12岁的杨凤兰手举小红旗(xiǎohóngqí)，在载歌载舞的人群中蹦蹦跳跳地欢庆(huānqìng)大连获得新生。 1948年春季(chūnjì)，初中(chūzhōng)毕业的杨凤兰进入护理学校学习，两年后报名参了军。那年，她17岁，正值花季，穿上挺拔的军装，亭亭玉立。 1950年10月，中国人民志愿军(zhìyuànjūn)赴朝作战，抗美援朝战争(kàngměiyuáncháozhànzhēng)正式开始。杨凤兰被分配到东北军区辽宁(liáoníng)旅大医院管理处第六战勤医院，当了一名护士。第六战勤医院作为后方医院，救治(jiùzhì)朝鲜战场上受伤的志愿军战士。 运送(yùnsòng)受伤战士的(de)列车都是晚上12点到达，每个车厢由(yóu)指定医院负责。杨凤兰和战友(zhànyǒu)用担架伤员，打开车厢门，里面一片呻吟声，躺在地上的伤员衣服上血迹斑斑，有的身受重伤没有了四肢，奄奄一息，有的断了胳膊断了腿，或头上缠着绷带(bēngdài)，都在痛苦地呻吟。救护人员小心翼翼地抬着伤病员，到了医院，为(wèi)战士清洗伤口，先清创，当打开绷带时，有的战士伤口感染化脓，竟然生了蛆虫，他们要(yào)忍受什么样的痛苦？清创后(hòu)，就是手术。杨凤兰眼泪在眼圈打转，这些战士为了祖国，是在用自己的性命奋战。 第六战勤医院的(de)姑娘们悉心地照顾着伤员们，除了换药、打针、发药任务，更多的是洗敷料，国家很困难，绷带和纱布换下来，必须(bìxū)二次使用。要清洗、晾晒，开水蒸煮消毒后，再次晾干，重复使用，伤员的洗脸刷牙大小便都(dōu)由护士们帮助完成。伤员们都很年轻，中最小的只有17岁，他们的眼神依然坚定有力，每(měi)一个人都是铁一样的汉子。姑娘们面对这些最可爱的人，年纪小的叫“弟弟”，年长(niánzhǎng)的叫“哥哥”。杨凤兰(yángfènglán)每天在受伤的战士(zhànshì)之中，她甘心情愿地为伤员们付出，感觉很值得，姑娘们从志愿军战士身上，感受(gǎnshòu)到了勇敢无畏，几年的救治经历，杨凤兰成长起来，她在部队荣立三等功2次，二等功(èrděnggōng)1次，多次获得先进(xiānjìn)称号。 杨凤兰（右）和朋友(péngyǒu)们 1953年7月，抗美援朝战争结束了(le)，东北军区辽宁旅大医院(yīyuàn)管理处第六战勤医院改为第三康复医院，杨凤兰(yángfènglán)和战友们终于可以呼吸到没有硝烟的空气了。 三门峡(sānménxiá)大坝建设的白衣天使 1956年6月，为服务黄河(huánghé)三门峡(sānménxiá)水利枢纽工程建设，国务院一纸命令，第三(dìsān)康复医院从辽宁旅大整体搬迁至河南三门峡。杨凤兰跟随第三康复医院连夜开赴三门峡，几天几夜的颠簸，终于到达目的地会兴车站，大家不顾旅途颠簸，肚中饥饿，下火车就帮着前来接应的同志，把医疗器械(yīliáoqìxiè)病床医药抬下车(xiàchē)，之后往大安的车上搬。 医院设立在大安村简陋的土坯房里，从辽宁旅大来的第三康复医院和原三门峡工区(gōngqū)潼孟段办事处卫生所等医疗(yīliáo)单位一起(yìqǐ)，组建成黄河三门峡医院。 这些来自大城市的(de)姑娘们是穿着布拉吉来的，可这里没有高楼大厦，也(yě)没有柏油马路。眼前是荒凉的山沟，是黄土和(hé)风沙，是黄土高坡，面对滔滔黄河，宿舍和诊室、病房都是简陋的土坯房。在(zài)这片陌生的土地上，有人内心瞬间充满了失落。原本在现代化的都市(dūshì)，如今却来到破败的乡村小镇，黄土飞扬的道路，低矮的土房子，以及那些似乎(sìhū)还停留在二十世纪的生活(shēnghuó)方式，都与心中的期待形成鲜明的对比。杨凤兰情绪不高，有些低沉。 院长王义泰和副院长肖来信带领大家学习，建三门峡大坝是个伟大的任务，为(wèi)(wèi)治理黄河水害，这里是艰苦，可比起(bǐqǐ)志愿军战士舍了生命上战场，这算得了什么？！当(dāng)然还是有人离开了，当了逃兵。杨凤兰和几个女同志分配(fēnpèi)在内科当护士，主治医生毛恒福，50多岁，为人和气，平易近人。 前来看病的外国专家(wàiguózhuānjiā)、工程技术人员和工人，口音不同，装束不同，但有(yǒu)一点相同，都是在人民日报“全国都来支援三门峡啊！”社论召唤下，响应国家号召从天南地北来支援三门峡工程的。三门峡人精神抖擞，眼睛放光，虽然这里的生活条件相对落后，但人们却(què)拥有一种纯朴和真诚(zhēnchéng)的品质(pǐnzhì)，这些感染着杨凤兰和医务人员。 随着全国各地的工人陆续到来，1957年4月(yuè)13日，大坝正式开工，小小的大安沸腾了(le)。 杨凤兰去工地一线，看到工人们冒着(zhe)酷暑严寒开(kāi)山劈沟，在湍急的黄河水上架桥。很多女工像(xiàng)男人一样，开机器、挖淤泥。工地上经常有受伤的人，还有出事故牺牲了人。杨凤兰被感动着鼓舞着，工作(gōngzuò)安心又勤奋，受到大家的赞扬。 年轻人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，就有好心人说媒。有几次，主治毛恒福(音)医生对杨凤兰(yángfènglán)提起青年医生郭永跃，说豫北医专(yīzhuān)（新乡医学院前身）毕业的郭永跃是卫辉人，相貌堂堂，工作认真负责(rènzhēnfùzé)，挺不错，这个(zhègè)年轻人很踏实，可以托付终身。杨凤兰不以为然，因为家人来信告知，等她回大连(dàlián)相亲。 杨凤兰和郭永跃在(zài)科里是低头不见抬头见，杨凤兰就是憋着不肯(bùkěn)和他说话。一天，科里安排他二人去工地巡诊，从大安到史家滩步行走了一个多小时，她不和郭医生并肩走，只是(zhǐshì)远远地跟在后面。巡诊一天，两人也没有说一句(yījù)话。 几个月后的一天，毛恒福（音）医生递给她一张郭永跃的照片，再次热心地撮合二人(èrrén)处对象，并让她把照片寄回家征求爸妈意见(yìjiàn)。 杨凤兰把照片寄给爸妈，老人家来信完全同意，支持女儿在三门峡成家。杨凤兰与郭永跃开始交往，了解到男方是贫苦家庭，父母离世，家中有哥哥嫂子。杨凤兰爱上了内向(nèixiàng)、脾气好、不善(bùshàn)言谈(yántán)的郭永跃，不久二人结婚了，郭永跃带着爱人去(qù)开封旅游，并回卫辉老家见了他(tā)的哥哥嫂子。 随着工程(gōngchéng)进展，医疗服务网点(wǎngdiǎn)增多，医院职工迅速增加，在第三康复医院160人的基础上，到1956年底发展(fāzhǎn)到235人。为了适应工程局在三门峡(sānménxiá)市建设职工住宅区的发展需要，在市区和平路西段(xīduàn)，1958年11月，一所主楼为“王”字形三层钢筋混凝土结构，建筑面积11650平方米，设置10个病区，320张床位的医院大楼竣工。1958年，黄河三门峡医院从大安迁至(qiānzhì)新城。 郭永跃和同学(tóngxué)们的毕业合影 单位给(gěi)郭永跃杨凤兰夫妻在和平路两口分配了一间半平房，他们(tāmen)的大女儿出生了，郭永跃给女儿取名郭杨泽维奇。父姓母姓之后，第三个字是毛泽东的泽，名字维奇。第二年儿子郭天祥(guōtiānxiáng)出生了，这个小家庭美满幸福、儿女双全。丈夫郭永跃医术精湛，经常(jīngcháng)去工地(gōngdì)，妻子生孩子时他都不(bù)在身边。因为妻子的体贴能干，小家其乐融融。丈夫喜欢乐器，用二胡演奏豫剧有模有样。 在外科一个早会上，杨凤兰大胆地指出外科副主任处理问题的(de)错误，她不是资深护士，也不是护士长，作为普通护士公开(gōngkāi)指责科室(kēshì)领导，全科都为她捏了一把汗。好在那位副主任很有水平，并没有难为她，接受了她的批评(pīpíng)，杨凤兰的正直、敢说真话(zhēnhuà)一下子在全院出了名。杨凤兰在内科、外科、传染科、骨科都工作过，后被提拔为护士长。丈夫郭永跃(guōyǒngyuè)业务技术提高很快，成为科室骨干。两个孩子渐渐长大(zhǎngdà)，幼儿园毕业上了小学，成绩优良。 1964年，工地的(de)(de)保健站大概有五个(wǔgè)：一“进口保建站”，在(zài)大坝右岸，遥对着中流砥柱石；二“出口保健站”，在大坝左岸，两个导流洞边上；三“坝顶保健站”，在大坝上面，为坝前拦污栅清淤的工人服务；四“拌和厂保健站”，在钢桥河南一侧坡上；五“二队卫生所”，在史家滩火车站坡上的局办公楼(bàngōnglóu)处。 那年，河医大毕业生申志勇(shēnzhìyǒng)到黄河医院实习(shíxí)，内科主任是(shì)承锡玉主治医师(zhǔzhìyīshī)，副主任是王善麟主治医师，郭永跃(guōyǒngyuè)、宋光远和张医生分别杨凤兰任内科组长。申志勇在传染病房实习半月，是郭永跃医生带他，手把手教会他腰穿，还有伤寒诊断等，这些技能在申志勇从医后发挥作用。申志勇清楚地记得，郭永跃医生还把自己的工作笔记本让他看，受益匪浅，申志勇始终称郭永跃医生为老师(lǎoshī)。 那时，郭(guō)永跃医生经常被局领导叫去看病诊病咨询，工程局革委会主任党若平是(shì)省里派来的干部，来之前是河南省委宣传部副部长，就曾经请郭医生为他看病。 1968年春，郭永跃头部隐隐作痛，他并未在意(zàiyì)，不久疼痛加重，痛起来满头(mǎntóu)冒汗，妻子催促他去检查，竟诊断为脑瘤。 真是晴天霹雳，杨凤兰顿(lándùn)感天旋地转。 院长和(hé)同志们得知病情(bìngqíng)，纷纷前来看望，院领导特批杨凤兰陪护郭永跃去北京宣武医院住院治疗(zhùyuànzhìliáo)。夫妻(fūqī)放心不下两个孩子，把他们转学到北京西城区香厂路小学读书。这样，杨凤兰一边照顾住院治疗的丈夫，一边照顾孩子。 在(zài)丈夫治病的三年时间里，女儿在学校表现出特有的艺术天赋，当时中央芭蕾舞团(zhōngyāngbālěiwǔtuán)来到基层搞培训，女儿经过一年训练，被录取，不久又被海政文工团录取，杨凤兰(yángfènglán)想到病重的丈夫随时要见(jiàn)孩子，没有让女儿去文艺团体。 医院最终未能挽回(wǎnhuí)郭永跃的生命，带(dài)着对妻子儿女的疼爱，他离开了人世，年仅38岁，那是1971年6月。 杨凤兰哭倒(dào)在丈夫身前。 安葬了丈夫，杨凤兰带(yángfènglándài)着一对儿女回到三门峡。医院的领导和(hé)同事乔德文、刘宝珍、王槐等来安慰她。面对丧偶之痛，杨凤兰深陷悲伤之中，感觉整个世界(shìjiè)都崩溃(bēngkuì)了。“空荡荡的屋子里，只有我和孩子，我的天塌了，心空的，家空的，世界也(yě)是空的，你走了，扔下我和两个孩子该怎么办？” 杨凤兰因悲伤过度病倒了，看着(kànzhe)儿女，她想起丈夫病危时说的话，“两个孩子如果没有(méiyǒu)了爸爸，她们还有妈妈……”我不能倒下！丈夫去了，我还有一双可爱的宝贝(bǎobèi)，他们需要我啊！ 虽然日复一日(rìfùyírì)地面对失去的痛苦，杨凤兰只有一条路可走(zǒu)：揩干眼泪，挺起胸膛。她努力从悲痛中走出来，让孩子看到自己积极面对生活的一面(yímiàn)。她的工作(gōngzuò)劲头比以前更大了，失去丈夫，工作就是她的魂，孩子就是她的命！她要一心一意把儿女养大，培育成才，报答丈夫和社会(shèhuì)。 她每天早早起床(qǐchuáng)，做好饭，把孩子们叫起来(qǐlái)洗脸吃饭，把姐弟二人送到学校，再回家简单吃两口，匆匆上班。 杨凤兰当时工资不高(bùgāo)，每个月(yuè)的(de)(de)四十多块钱她都精打细算，孩子们正长身体，不能在吃的上亏待孩子。工资不够，往往这个月等不到(búdào)下个月发工资，她只能借。3元2元，甚至还借5毛(máo)8毛，记得她向梁阴杰、乔德文、刘宝珍等同事借过钱，还借过量仪厂一个亲戚的。每个月，杨凤兰细心地把借款记在笔记本上，一张张密密麻麻记录着被借人的名字和数额。工资一发，立马偿还(chánghuán)。先借的，先还；后借的，后还。先还最早借的，挨次偿还。 有的同事们(men)看她一个人带两个孩子不容易，愿意帮她。梁阴杰、乔德文都表示过，不必还了。有骨气有自尊的杨凤兰说：“好借(jiè)好还，再借不难，不让还，以后我就不借你们的钱了。”对方(duìfāng)只得收下。 曾经多次(duōcì)，同事和朋友看杨凤兰带两个(liǎnggè)孩子不容易，热心地给她介绍对象，也有单身男人表达和她结婚的意愿。一个军分区的政委(zhèngwěi)在热心人的带领下，找到杨凤兰，表达心意，被她果断(guǒduàn)拒绝，类似的事情发生多次。 丈夫离世时杨凤兰38岁，她把孩子看成自己(zìjǐ)的(de)全部，为了孩子自己可以变身为超人，为了孩子可以忍受(rěnshòu)所有(yǒu)(suǒyǒu)的委屈和不满。当她想到再结婚的时候，就会有各种顾虑(gùlǜ)，害怕孩子不能被再婚的男人接受，害怕孩子因为再婚的原因受委屈。她一次又一次地拒绝了好心人的介绍，从1971年到1988年退休。将近二十年的坚持，有多少女人能做到？对于生活，她已经有能力，活成自己喜欢的样子了。 一年(yīnián)又一年过去，苦尽甘来。 女儿郭维奇（右）参加文博城模特队和(hé)“梦飞”合唱团 女儿1977年(nián)参加工作后，主动帮妈妈偿还债务。1980年女儿卫校毕业，继承了父母的事业，在(zài)黄河医院当了一名内科护士。女儿自学高护专业，工作成绩突出(chéngjìtūchū)，任外西护士长，儿科护士长、1992年入党，之后在上海(shànghǎi)第二军医大(jūnyīdà)进修，1997年3月——2006年2月任黄河医院护理部副主任。青出于蓝胜于蓝，杨凤兰(yángfènglán)很欣慰。 儿子郭天祥18岁(suì)参军，转业后分配在二印上班。 女儿和儿子皆不负母亲(mǔqīn)的教育培养，做好本职工作的同时，投身艺术，他们继承了父亲(fùqīn)的文艺基因，女儿喜好唱歌、舞蹈和主持，儿子擅长小号长号小提琴和萨克斯，成为单位的艺术人才，为父亲和母亲争了光(guāng)，为社会(shèhuì)做贡献，现均退休。 杨凤兰老人是生活的勇士，坚韧和(hé)乐观面对一切困难；这是人生的圆满(yuánmǎn)，她用智慧和毅力展现生命的价值。 作者简介:李卢芹，女，汉族，大学文化(wénhuà)，河南省作协会员，卢氏县(lúshìxiàn)诗词(shīcí)楹联学会副会长。二十世纪六十年代出(chū)生于(yú)河南省卢氏县，退休于卢氏县医药公司。《鸭绿江》函授创作中心(zhōngxīn)第九期(dìjiǔqī)学员。《奔流(bēnliú)》文学院研修班(yánxiūbān)第七期学员。著有长篇言情小说《追梦》《圆梦》《多面人生•路》，2019年荣获三门峡市“第三届文学艺术优秀成果奖。2020年被卢氏作家协会评为优秀作家。2021年参加第八届“相约北京(běijīng)”全国文学艺术诗词大赛，荣获全国文艺先锋人物。2021年中篇小说《使命》向建党100周年献礼，在当代杂志第11期发表。作品曾在《明珠》《洛神》《三门峡日报》《中国检察风云》等刊发表，共创作诗词、散文、游记等300余万字。